“下次朝会我一定要参你一本。”
佩卓斯银蓝色的眼睛几乎瞪出血来，他的长相兼具人族和魔族特征，最显眼的是头上那双银色的角，在发怒之时隐隐显出红色。他身高两米，又是吊眼角，面相极凶，246生怕他抄起那根比自己还高的锤矛在自己胸前开个窟窿。,另一位红衣主教，何西阿（Hoshea），放下手里的烟卷猛地咳嗽。他知道佩卓斯不喜欢烟味，但他平日里就病怏怏的，缺乏生气，不像佩卓斯那样永远活力四射，所以全靠抽烟提神。
“伙计，清醒点。你忘了吗？教皇是我亲爹。”,佩卓斯继续瞪他，他凑近佩卓斯耳朵旁边小声说，“她们在找铀矿。”,“用手？”佩卓斯脸上压不住的怀疑。何西阿嫌弃地摆摆手，“别多问。”,狼人蕾贝卡向天长啸一声，恢复了人形，身高从两米五缩水到一米八不到。她的神官袍是订制的，可以随着变身自动贴合不同体型。她还重新戴上了眼镜——天知道狼人状态的她为什么弱视，戴眼镜都没用。——逮着和自己一样白发的小姑娘仔细研究，可惜最终还是没认出来。,“地元素院的维拉科查院长告诉我，他们的核反应堆差一点就启动紧急预案临时关停。”
“蕾贝卡姐妹，你的意思是地元素院对此项目并不知情？”
“这就要问她了。”,蕾贝卡仍然没认出246，对她的脸盲众人都不抱任何希望。,“这位……米兹娜依姆（Miznayim）姐妹，您是否有更多解释？”
佩卓斯翻翻手里的工程项目书，找到了246的名字，便叫住她，在胸前划一十字。光明女神米迦勒冕下用火和剑让魔族学会了统一调动军队，学会了书写公文，学会了最基本的礼仪，学会了在砍人之前先告知对方一声。,246脸不红气不喘。“……塌方。”,佩卓斯都要被气笑了，246身高只到他胸口，他一挥手就能把她拍飞，但他忍住了。“塌方能塌出地震的效果？您是在拿我寻开心不成？”,气氛肃杀，246从一开始就知道佩卓斯是奔着抓人来的，多亏其他复制体跑得快，否则今天非得被一锅端。但如今246力单势弱，她又胆小，能说出个什么来？,“地震是不可能的。莫霍没有地壳运动，就连地震这个词也是借自库恩。”
另一道声音及时救了246。246精神一振，如同饥渴时发现绿洲，如同酷热时天降冰雪。——不是如同，确实有细小的冰花自空中撒落。白发如瀑，白衣如雪，仅仅是靠近246就让她感受到凉意。,那个冰雪一样的女子在低头注视着246，她和246、和蕾贝卡一样是白发，白发在教廷境内并不罕见，如同西方的黑发、树精灵的绿发。但她的紫色眼睛，还有246的紫色眼睛，却是极为稀少。尤其是浅紫泛红、澄澈透亮的眼睛，246从来都只在姐妹身上和镜中见过。,谢穆尔放下听诊器，面沉似水，好像有话难以说出口。她是最后一个给安娜莉亚听诊的，桓祺和茜莎都听过了，给不出什么意见。
“……我有一个猜想，尚待证实。”,“说到底还是需要检查。你们教廷的医院里有断层扫描仪吗？”
“肯定是有的，另外你可能不知道，在教廷境内，医院就是教会，医疗事务基本都由教会负责。”,谢穆尔给桓祺介绍着，习惯性地想掏烟。桓祺一脚过去踢在她膝盖上，谢穆尔脸上变颜变色，最终定格为虚伪得不能再虚伪的假笑，看她笑容的灿烂程度就知道很疼。,“我家里只有一台透视机，先将就着用吧，毕竟不能真送到布达佩斯总教会。”
“你家？这里？”,一言不发的茜莎比谁都忙碌，她俩在说闲话，茜莎跑前跑后，把桓樱挪到带轮子的床上，动作小心得仿佛生怕桓樱摔碎了。谢穆尔在她经过时伸手从她后脑勺摘下一枚发饰，那是一片桑叶，和茜莎苍翠色的头发融为一体，桓祺刚开始都没看出来。,谢穆尔松开手，桑叶飘在空中，闪着淡淡的白光并逐渐抽条，落地生根，形成一道拱门。茜莎当即推着桓樱走进了门里，谢穆尔紧随其后，桓祺回过神后也赶快迈开腿，甫一进去，就被茫茫的树叶海占据了整个视线。,“欢迎来到布达佩斯。”,谢穆尔站在世界树下回身望着桓祺，似乎离她很遥远，但其实不过几步。谢穆尔的轻声细语被哗啦啦的风吹过树叶的声音盖过，只有笑容在昏暗的树荫下久久不曾消散。,桓祺惊讶道，“世界树！为什么也长在地下？”,“这里是我家后院，某一代艾尔朵斯亲王觉得世界树长太高太碍事，”谢穆尔手掌在空中翻了个面，手心朝下手背朝上，“这么一拍，世界树就落到了地下。”,桓祺摘了把桑叶，顺便将结的桑葚扔到嘴里。树精灵所知最早的世界树就是桑树，种在艾尔朵斯宅邸后院的这株也是，年代相当久远。将近百米高的树干埋在地下，只有面积惊人的树冠露出地表，阳光从树叶的缝隙间洒下来，将洞窟照得如同傍晚。,“有个问题我一直很好奇。”
谢穆尔继续和桓祺闲聊着，但眼神悄悄指向旁边一间小木屋里的茜莎。
“你们树精灵能消化树叶吗？”,“噫，同类相食。”桓祺双手护胸，作惊讶状，“肯定能，不过消化效率嘛……反正比牛羊这些食草动物强得多，须知就算是反刍类动物也无法靠自身产生纤维素酶，而是靠肠道里的微生物发酵。但我们不一样，吃树叶勉强能吃饱。”,茜莎推开木屋的窗户，对谢穆尔怒目而视。
“能不能来帮忙。”,桓祺不情不愿地过去搭把手，嘀咕说，“你媳妇又不是我媳妇。”,茜莎只敢训斥谢穆尔，对桓祺一个字都不敢说。她安静地给桓樱穿上蓝色围裙、蓝帽子，全身都防护好。医生们也各自戴上蓝帽，套上半袖和围裙，桓祺掀起厚重的裙摆原地转了一圈，愉快地问谢穆尔：,“我穿上这身好看吗？”,“嗯，像海军服。”,茜莎嘭地关上隔离室的铁门，坐到一层含铅玻璃后的控制台前，操纵着机器。谢穆尔和桓祺站在茜莎身旁，是为左右护法。桓祺侧过脑袋仰视谢穆尔，帽子挺重，压得桓祺感觉自己又矮了一些。,“你在自己家摆一台射线仪，可真是心大啊。”
“习惯了，你应该拿个辐射计数器去教廷的大地上走走，本底辐射恐怕不比医院放射科低多少。”
“这么可怕？所以说教廷的魔族早就习惯了？”
“嗯，魔族对辐射耐受性很强，人类在这片土地上就生活得略为艰难。须知整个帝国境内几乎都是高辐射区，布达佩斯的污染还算容易清理的，所以布达佩斯历来都是粮食主产地。”,“怪不得我在教廷境内总觉得浑身不舒服，原来是水土不服。”
桓祺叹一口气。谢穆尔不再说话，将手放到茜莎头顶，玩着她帽子后面留出的几缕头发。桓祺融入不进这份友情，所以只好盯着屏幕，专心研究射线穿透胸腔之后形成的影像。,——桓祺一拳砸在了桌面上。茜莎也瞬间踢开凳子站了起来，连谢穆尔也变了脸色。桓祺指着屏幕，失声喊道：“这是什么东西？！”,“柏薇教授，您有什么发现？”,白发紫瞳的女人扶了扶法师帽，她刚才在矿井入口附近转了一圈，246眼巴巴地望着她，但白发女人并不在意246的目光，仿佛与她素不相识。,“没有作业人员也没有无关人员，没有活人也没有死人，这个矿井是空的，总而言之没出人命。”,“那好像就不归我管了……圣殿的机密项目，唉，我管不着。”
佩卓斯半是抱怨半是泄气，叫来一个背着无线电的通讯兵，想联络圣殿。
“圣殿的人呢？怎么还不来收拾这堆烂摊子？”,柏薇直直地站着，她的身高肯定在一米七以上，因为她和佩卓斯说话，离得远些，不需要抬头。,“所以我才会在这里。”,佩卓斯真的惊讶了，在场所有人都用古怪的目光重新打量她。“认识这么久，我都不知道你是圣殿的人！”,毫无存在感的圣城防务司令、红衣主教何西阿凑到柏薇身边，递给她一根烟卷，殷勤地说：
“辛苦了，柏薇教授，抽根烟。”,柏薇接过了烟，但246在看着她。柏薇收起烟，转而拿出些月见草与他们分享。她摘掉一株月见草顶端的黄花，只留下茎，叼在嘴里咀嚼。,“请用，柳叶菜科月见草，它的根茎在梦萨伯尔克是一种相当普及的零食，因为对古梦萨先民有强烈的提神作用。不过现在的梦萨早就是魔族的天下了，魔族不会对它上瘾，尝尝滋味也不错。”,佩卓斯和何西阿都接过月见草尝了尝，人高马大的魔族叼着细细的草茎，反正不那么和谐。柏薇表情不变，如一座冰山，但也并不冷漠伤人。眼睛是心灵的窗户，会说话，会哭会笑，而她只是始终沉默着，眼神比谢穆尔还要缺乏波澜。,“这个人我要带走。”柏薇指着246说。,“嗨，当然可以，柏薇教授您应该早知会我一声的。”,佩卓斯客气说，当然只是客气，真的提前告诉他，他未必肯放人。据和柏薇一起吸烟的烟友何西阿透露，今早的这次小震顶多让人晃动一下，佩卓斯却咣叽就坐地上了。恼羞成怒的他踹开休息室房门——昨晚何西阿找他通宵打牌——把睡回笼觉的何西阿拽了起来，集结部队，通知远在国立大学的蕾贝卡，蕾贝卡顺路碰见柏薇并且把她带了过来。如果柏薇不在这里，如果矿井底下真死了人，246今天还能脱身？,“再借我一辆装甲车，我回学校，马上就是国立大学的开学季，我得抓紧时间备课。”
“没问题，柏薇教授您让蕾贝卡手下的兄弟开回圣城就行。”,柏薇对246招招手，246低着头乖乖地走到她身边，想拽住她的衣角，但柏薇拦住她，“先等一下。”,柏薇手心托着枚水球，用水流卷走246身上的脏泥，让她又变回一只白白净净的双马尾。246的脸颊泛着健康的红色，眼睛湿漉漉的。柏薇扬起笑脸对她莞尔，只有短短一瞬。,“柏薇教授，今天的笔录也请您签字。”,柏薇捏捏她的脸颊，转身掏出笔，在佩卓斯递给她的笔录上签字：,『BWVEL i SRWS』
（柏薇·斯劳莎）,她用的是左手，但梦萨和教廷文字都是从右往左写，她这个左撇子反而更顺手。246不用签字，毕竟柏薇都放话说要带走她，246只是呆呆看着，不敢出声。柏薇摘下自己头顶尖尖的法师帽，让一头白霜自然散落，然后她把帽子扣到246头上。那帽子比246还宽得多，柏薇不自觉就又笑了出来。,“走吧，”柏薇推她肩膀，跳上旁边一辆装甲车。教廷的车辆，为了照顾不同身高的魔族，通常都是巨无霸——否则佩卓斯根本钻不进去。司机位可以调节，柏薇自己调好之后，246还慢吞吞地没有上车，柏薇又跳下去亲自给她拉开对侧车门。折腾了好久，柏薇一按启动按钮，装甲车眨眼间就绝尘而去。,（军队载具都没有钥匙，即开即走。）,佩卓斯给自己和何西阿点上了烟，留在原地吸完了这一根。烟雾袅袅，教廷境内的空气质量相当好，天空蔚蓝，要晴有晴要雨有雨，几乎从没有过雾蒙蒙的时候。但是很久之前的魔族，生活在火狱里，直到今天魔族仍然对烟雾有种本能的亲近感。,“圣殿，”佩卓斯有些许困惑，自言自语道，“圣殿哪一派的？”
“你糊涂了，如今的圣殿还能有哪一派？”何西阿指指天空。,佩卓斯从牙缝里吸气、吐气，他现在的心情可不算好。但是从旁边坍塌的矿井里传来一声低沉的狼嚎，浑身是土的“灰狼”蕾贝卡钻出矿井跳到佩卓斯面前，欢快地抖了抖毛发——佩卓斯拔腿就想跑，蕾贝卡一爪子把他拍住了，扭头吐出嘴里叼着的沾满口水的某样东西，冲佩卓斯嚷道：,“局长，局长！”,“蕾贝卡姐妹，你先放开我……”,佩卓斯弯腰从狼爪下逃离，捏住鼻子，防止吸入蕾贝卡带起的灰。何西阿在一边捂着嘴憋笑憋得难受，眼神不好使的蕾贝卡以为他向自己打招呼，也朝他举起爪子，何西阿登时就吓瘫了。,“我在入口附近刨出了一本日志，我看不清楚，局长你看看写的什么？”,佩卓斯咳嗽几声，顺便用眼神讽刺何西阿。蕾贝卡变回人形，捡起日志呈给他。狼族没有三主族——人族、魔族、树精灵——那样灵活的手，但是狼人有，佩卓斯一点也不怀疑蕾贝卡单靠抓握力量就能把自己捏死。,“我看看啊……”佩卓斯面色凝重地翻阅日志，沉默良久。
“……又一个挖出神代遗迹的工程队罢了，不算稀奇。多一事不如少一事，我们就别管了。”
佩卓斯把日志揣进自己怀里，叹气道。,“那局长，我送你和何西阿兄弟回去？来的时候就是我驮着柏薇教授，你们也坐上来吧？保证不比装甲车慢。”
蕾贝卡再度现出狼形，身高比先前翻了一番，足有五米高。她在佩卓斯面前踱步，摇着尾巴蹲下，想去蹭佩卓斯的脑袋，佩卓斯慌忙拒绝：
“不必了，我不能让一位女士受此折辱。而且你未必载得动我们。”,主要是佩卓斯怕她在山间奔跑时一头撞树上，另外喜欢刨土挖坑扑蝴蝶的蕾贝卡狼人状态智力确实存疑。佩卓斯甚至猜测她的脑子是不是没有随身体一起变大？但佩卓斯不敢说，否则蕾贝卡一拳就能捶死他。,“这玩意肯定，完全，绝对不可能是静脉血栓，否则我当场把屏幕吃掉。”
桓祺大声嚷嚷着，她指的是屏幕上肺门那团影像，就连没受过医学教育的普通人也能一眼看出不对劲，知道正常人体内绝对不可能有这么大一块近乎纯白色的异物，专业名词叫高密度影。,“从密度来看，像是金属。”谢穆尔蹙眉，“但是谁会往她肺里插一块金属板？”,“不管那是什么，再放任下去都会在血管里产生血栓，准备动手把它取出来。”,她们把桓樱拖回圣城东部山区的艾尔朵斯宅邸，虽然这里无医无药，但谢穆尔在她的亚空间里塞了一堆器械，桓祺怀疑里面藏着半个布达佩斯。,谢穆尔挽起袖子，将手指按在桓樱胸口。尽管不可见，但桓祺能感受到，有一阵魔力波动正通过谢穆尔的指尖传至胸腔内部，然后反射回来，告诉谢穆尔该从哪里下手，原理类似超声波反射成像。
“我只能尽力，未必一次成功。”谢穆尔说。,不幸的是被她说中了，谢穆尔向后虚虚一握，试图把那东西凭空拽出来，但她只抓到满手黑色淤血。与此同时桓樱突然剧烈咳嗽，她弓起腰，扑腾一下差点从床上坐起，仿佛要把肺咳出来。她的面目十分痛苦，嘴角也流出了血丝。但她仍未苏醒，桓祺牢牢将她按在床上，一时间犯了难。,“开胸，切血管。”茜莎嗓子哑了，桓祺能理解她的心情，医者不自医，同样不适合给家人亲属治病做手术，因为在像这样目睹爱人受病痛折磨的时候他们不可能保持镇静。桓祺也算是桓樱的亲属，但桓祺要冷血得多。,“我们哪有开胸的条件？送布达佩斯总教会？”,没有条件也要凑齐条件，茜莎咬咬牙，“那东西正在灼烧她的肺动脉，缺氧已经不是最大的问题了，如果再不取，她会被烧死的。”
桓樱又开始咳嗽，浑身大汗淋漓。桓祺想象一下自己被放到火刑架上的场景……
“我眼睛不行，只能当助手，谁来主刀？”桓祺指指自己一边残缺的眼眶，问道。
谢穆尔自告奋勇，“我来吧，活得久了总能学会几门手艺。”,至于为什么不是茜莎主刀，因为茜莎有更重要的任务。在紧急腾出一间手术室——艾尔朵斯宅邸什么都缺就是不缺房间——和密封消杀之后，茜莎坐在手术台旁，安静地躺在藤椅里，捂着自己的左手腕。在她的手腕之上，有如树木发芽一样长出细小的藤蔓，然后逐渐长成手指般粗细。藤蔓一头接在茜莎手腕，另一头接在桓樱大腿根附近，钻入体内分成两枝，随时准备扎进股动脉和股静脉。,“我准备好了，开始麻醉吧。”
茜莎闭着眼睛，长长呼吸一口。手术室里的温度很低，满墙壁满天花板都是谢穆尔临时刻上去的降温和通风法阵。医院永远是阴寒最重的地方，凉意直刺背脊，但茜莎耳朵尖尖的末梢仍然有汗珠滴落，她不能不紧张。,“器械有了，麻药有了，体外循环泵有了……以防万一我再确认一遍，患者真的是树精灵没错？”
谢穆尔用不慌不忙的语气低声问，茜莎没回答，只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微弱的应答声。,于是谢穆尔示意桓祺开工，给桓樱吸入树精灵特供的麻药。人类和魔族的麻药对树精灵都不起作用，而虽然三主族在外观上有天差地别，但仍然不排除某些时候混血认错的可能。辨别方法也很简单：只需切开薄薄的一层皮肤，立刻就能分出来。人类皮下是黄色的脂肪，树精灵是淡蓝色水凝胶，魔族则是白色黏膏。,“树精灵没有什么优点，但是特别能活，生命力顽强，怎么折腾都不容易死……所以放松，别担心。”
桓祺既是对茜莎说，也是防止主刀的谢穆尔紧张。,谢穆尔在桓樱胸前正中切开一条口子。刀割在桓樱身上，茜莎却疼得紧锁眉头，大口深呼吸着。似乎那根藤蔓分享的不仅仅是血液，还有某种更接近灵魂的感觉。,桓祺看看昏迷的桓樱，难得她在经历这么多风波之后终于睡了一个安稳觉；再看看茜莎，她要一个人负责两个人的气和血，桓祺觉得自己别刺激她为好。但是又不能打扰谢穆尔，桓祺保持安静，闻着谢穆尔身上淡淡的草木香。谢穆尔埋头做手术，领口略微敞开，香气就是从那里散发出来……,手术进行得很顺利，茜莎只在半睡半醒间听到桓祺一声惊叹：,“全知全能的魔神米迦勒在上……”,茜莎彻底清醒的时候，谢穆尔已经给桓樱做完了最后一道缝合工序。劈开的胸骨用生物胶带贴合固定，伤口用冰霜蜘蛛的丝缝合。谢穆尔摘了手套，和桓祺一起，神情复杂地盯着托盘里的摘除物。除了少量的黑红色血栓，就是惹得桓樱肺栓塞的罪魁祸首——,茜莎手上的藤蔓一点一点变细，最后完全撤去，让桓樱恢复自主循环。她站了起来，甚至没顾得上看桓樱一眼，只死死地瞪着那东西。,那是一根羽毛，通体纤长，洁白如玉，上面还残留着血迹，但很快就嘶啦嘶啦蒸发殆尽。谢穆尔托起羽毛，打开门窗，让午后的阳光照在其上。然后谢穆尔松开手，羽毛自主漂浮在空中，泛着白光，如同刚刚从天使身上脱落一样。,“以后你遇到蕾贝卡，就尽量躲着走，实在不行就搪塞。放心，就算是米迦勒亲自下凡，凭蕾贝卡的脸盲程度也认不出来。”
柏薇用一成不变的扑克脸讲了个笑话，246终于没忍住，噗嗤笑一声，然后咣叽磕在车体上。装甲车用的不是内燃机而是魔能引擎，安静，没有噪音，但是功率异常惊人，越野功能强悍，能让柏薇一路在野外飙车不带减速的。,前面有临时检查点，穿着异端审判局制服的士兵对柏薇摇旗子，柏薇让246下车，自己也停靠在路边，牵着呆呆地捂着脑壳的246的手，上前打招呼。
“哦！柏薇教授！”异端审判官见到她，立刻并拢双腿立正，敬了个礼。
柏薇点点头，“找佩卓斯借的装甲车，你们帮我开回圣城。”,“明白，您放心柏薇教授！……那个，教授，我的年终考核怎么样？”
他后面压低了声音，柏薇并没有上心，随口敷衍：
“还没评到你们的，耐心等吧。我还有一堆学生的卷子等着批呢，别慌。”,246用空闲的另一只手卷着头发，试图当个透明人。但是柏薇把她推到众人面前，说：
“这是我远方亲戚，比较内向怕生，别看她长得稚嫩，其实已经二十多岁了，你们可别把她跟学生搞混。”,246扶起滑落的帽子，仰望一众比自己高得多的弟弟妹妹（其实大多是哥哥姐姐）们。据统计教廷境内的平均身高，男性魔族为一米八五，女性魔族为一米七，总之246哪个都比不上。,“懂得！我们一定！……毕竟有先例。”,正在众人说闲话的时候，检查站的某位士兵吹起了哨，朝天空发射一枚警示信号弹。“上边的飞行人员！落地接受检查！”,从远方飞来的巨鹰靠近这里，翅膀一度遮天蔽日。它收起双翼，减速落地，站住时比房子还高，像一座小山。246以为鹰上面没人，但是从红色翅膀后面探出一个白色的小脑袋，246才发现是有人在驾驭它。,“咦？我今天早上刚从老家启程回来，发生什么事了？为什么戒严？”
巨鹰压低身子，几乎整个趴在地上。白发人跳下鞍座，走过来问道。和柏薇一样，虽然异端审判官们全副武装，有防空炮、有机枪并且枪炮上膛瞄准路过人员，但她仍然大大咧咧的，丝毫不惧。,“莱娜（Lyna）教授！没事，您可以通行了。”,她竟比246还矮一头，异端审判官竟然也向她敬礼，也叫她教授。246看着小脸蛋比自己还水嫩的她，一时失语。,“所以什么情况？”
莱娜拍拍柏薇的腰——太矮，拍不到肩，问她。柏薇摇摇头。
“自己问蕾贝卡和佩卓斯去吧。妹妹，我们回家。”,柏薇喊妹妹，246差点没反应过来。柏薇牵着她的手，走路从检查站沿大路前进。莱娜举起手中的短杖，刚才那只巨鹰在一阵光芒后缩小为一只圆滚滚的小胖鸟，小到可以落在柏薇肩上。它咕咕叫了几声，抖抖翅膀，等柏薇抚摸，但柏薇没理它。,莱娜随她们一起走着，虽然在前进，但也绕着246和柏薇转圈圈，她歪着脑袋，一手点着嘴唇，一手背在身后，仿佛发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。
“唔呼呼，妹妹哦。柏薇你好像不是魔族呢。”,她用好奇的目光审视246，246也在借助宽大的法师帽遮挡，时不时用余光悄悄打量她。凭借某种奇怪的心有灵犀，246知道她和自己、和246她们一样，都是罕见的无角魔族。——同样拉低了平均身高。但这并不丢人，毕竟当年的魔神米迦勒冕下据传也只有一米七左右。,“我好像看你有些眼熟。”,莱娜说出了和蕾贝卡一样的话，246背后瞬间冒出冷汗。柏薇解释：,“乡下人没见识，第一次进京，想来国立大学开开眼界。”,柏薇把246头上自己的法师帽拿回来，戴回自己头上。她和莱娜的帽子边上缝着金色日月标志，似乎代表她俩的教师身份。凭借教师优惠，她在路边零售店买了三个冰淇淋甜筒。莱娜一边嘲笑她这点小钱都舍不得，一边幸福地舔着冰淇淋，满头白色短发都仿佛沾着冰凉凉的寒霜。哦，靠近柏薇确实会这样。,“见世面啊，那来国立大学可是来错了。我呢建议你还是带她去圣城转转，是魔族对吧？是魔族那就简单了，人类的外国留学生总是太过脆弱，哪里都去不了，圣城倒是例外。”,莱娜以一个让人胃疼的速度几口吃完甜筒，意犹未尽地舔了舔手指。然后她把包装纸揉成团，向前扔出去。纸团落地没有停，一路滚下河坡掉进宽阔的河水里。养育了教廷的福音河起源东方杜尚别教省，滚滚向西流经圣城山和国立大学之间。从这里开始过桥，向前是国立大学，向后是巍峨的圣城山，她们所经的步行桥斜上空还架着铁路，此时此刻并没有火车经过，柏薇肩头的鸟儿抬起双翼发出一声高昂的鸣叫，响彻天地。,“又要加高河堤了呢。”莱娜走在河堤上，远远望着趁汛期尚未到来、忙着修筑堤坝的施工队，如实说。
“毕竟是地上悬河。——对我们这边是地上河，对圣城那边是傍山河。又恰好这里是回水湾，福音河自此拐向西北，我们处于凹岸，一旦溃堤，整个国立大学都要被冲垮。”,柏薇应和着，将手放在莱娜帽子上，莱娜很有气势地伸直手臂指向前方，然后原地转了一百八十度。桥的出口竖着一块锈迹斑斑、年头已然不短的标牌，上写教廷国立大学的真正名称：,「军事管制区」,「库利亚努尔」
（Kuliya Nur）,“柏薇的妹妹哟，前面就是你姐姐教书的学校了！这个位置能望到全景，怎么样！”,莱娜一手叉着腰，一手指着前方呼喝。246随之望去，看到：,国立大学坐落在一个方圆十几公里的盆地里，坡度挺陡，至少相较于河边的堤岸落差很大。这里既是大学，也是小镇，少有高层建筑，唯一例外是盆地中央极显眼、极著名的国立大学图书馆，那是一座外形奇特、冲天耸立的高塔，像一柄宝剑或者权杖从天而落。,“Herev Michael（女神之剑），正是以它为中心建立了教廷国立大学。你知道当年老校长为什么要选这里为校址吗？因为这里被聚变弹炸过，辐射浓度相对较低。那些脆弱的人类娃娃就可以固守在这片净土，不受辐射……诶，柏薇，给我几颗蓝莓，我喂给诺诺。”,没等柏薇给她，莱娜就轻车熟路地翻着柏薇的口袋，抓出一把蓝莓，叫诺诺的宠物鸟“喏”“喏”叫了几声，扑扇着翅膀飞在低空，吃了几颗莱娜喂她的蓝莓，就不吃了，停在246肩膀上。246一脸为难，莱娜把蓝莓塞给她，眨了眨眼。,“蓝莓有助于夜视力，出门走夜路要小心哦。”,不然容易撞到鬼，246被她吓得实在不轻，提心吊胆。柏薇给莱娜脑袋一个暴扣，呵斥道：,“你能不能稳重点？”,莱娜委屈地抱着脑袋，诺诺“咕”，“咕”，仿佛在嘲笑她。246放松下来，嘴角不自觉勾起一个弧度。莱娜安静不下来，又哒哒哒地跑着，叨叨说：,“我们国立大学虽然学术还可以啦，历史挺悠久啦，但唯一的缺点就是太封闭了，与世隔绝。你也看到了，圣城到国立大学的铁路都是从南北大动脉上分出单独一支。”,“想去圣城喝酒你就直说。”
柏薇摇头。她们也差不多进了学校了，这座镇上什么都有，有商店，有邮局，有小教堂，有医院，有旅店，有带着喷泉的广场，唯独就是没有酒吧。,“所以为什么学校里没有酒吧啊啊，商店卖的那都是什么玩意，连发酵饮料都算不上啊。”
“初代校长的决定，教皇和大祭司都不过问，你不如指望米迦勒降下神谕给你解除禁酒令。”,莱娜痛苦地抓抓白色短发，只有短发的她敢这么抓，越抓越像一团雪球。246就不敢挠自己头发，会乱，但短发就是要毛茸茸的、越乱越好看，像米迦勒冕下的红色碎发，就像广场中央那尊塑像。,“好气哦。”,——246眼看着莱娜气呼呼地跳到米迦勒神像上面，差点当场晕过去。虽然这不算渎神，曾经米迦勒也经常抱小孩玩。但莱娜跳到米迦勒举向天空的双手之间坐下，还冲底下聚过来围观的人群招手，这也太出格了。,“幼稚。哪像个四十三岁的女人。”柏薇冷哼。,“马上就四十四岁了。”莱娜在女神掌心之间晃着腿。“我是芽月17号的生日，你可别忘了！”,“……”
柏薇举起短杖，默念一段能量洪流的法术。246也带着肃杀的表情，十指合拢放在胸前，作祈祷状。,“起初，神创造天地。”
“大地空虚黑暗，深渊下是一团烈火。神在岩浆上行走。”
“神说：要有光，就有了光。”
“神看光是好的，就将光与火分开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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