谷雨
和箐的相识完全是一次偶然。
那是一个春暖花开的春末，公司组织去培训——说是培训，其实就是类似拓展训练的户外的活动，说穿了就是精神层面的“培训“。我虽然对这种形式上的活动没有什么兴趣，但无奈公司要求不许例外地必须参与，因此我只好报了最后一个批次的名。而我的同行人员里，箐也位列其中，这是我原本没有注意到的——虽然是一个公司的同事，但我们的工作几乎没有过什么交集。
箐的年龄和我相仿，应该是还要小上一两岁，是一个不太爱说话的姑娘。说是姑娘其实有点勉强，因为毕竟她已经结婚……并且离婚了，身边有一个两岁的女儿。也许该叫“一位年轻的妈妈”比较合适吧。但对于我这样的单身老男人来说，只是觉得把她叫做“姑娘”是一种习惯。没有人规定结婚生子之后就不能叫姑娘了不是吗。
虽然经历了一次失败的婚姻，但箐依然可以称作一位美人，因为她毕竟只有二十六、七岁，还算年轻。在箐结婚前我也没有和她接触过几次，因此并不了解她的性格，不知道她到底本来就是这样不善言谈的性格，还是因为经历的生活的挫折之后才变得沉默了。但那也不是我所关心的事情，因为这个世界上不幸的人实在是太多了，我这种看惯了人情冷暖世态炎凉的男人，已经不会轻易地同情一个人。
那次培训是去往山里，听起来主要项目就是徒步登山。我这个人平时还是稍微有点锻炼的习惯，每天晚上都会有五千米跑步，所以没有严格时间要求的登山这种事情我倒没什么忧虑。但想到旅途的劳顿，我还是感到有点头疼——我所在的这个地方是以平原为主的，全市都没有什么值得攀登的山丘，最近的山区也要行车两三个小时。结果果不其然，公司租赁的是一辆双层巴士，行程预计是三个小时。为了不至于因为太过无聊而睡着，我选择坐在了上层的最前排，这样可以清楚地看到前面的风景。但同行的同事显然不这么想，他们只想在早早起床的上午能够稍微睡一会儿。所以多数人都坐在了下面，巴士上层的前部更是只有我一个人。正当我高兴这下可以独自清净一点的时候，身边忽然坐下了一个人，那就是箐。
箐的出现我是很意外的，因为车厢里的座位还多的是，她实在没有理由和我挤在一起。当她在我身边坐下的时候，显然察觉到了我的想法，于是稍微有点不好意思地说，她晕车晕得很厉害，只有在看着外面风景的时候才能好一点，但下面靠窗户的位置都坐满了，上层的窗户又都是遮住的看不到外面，所以才坐在了我这里。
坐在我这边我倒没什么意见，因为谁会反对一个漂亮姑娘坐在自己身边呢。而且一个人坐在角落里也实在是有些寂寞，有个人聊聊天的话也许就不会那么无聊。所以我很轻松地请她坐了下来，箐对我的理解感谢地笑了笑，我忽然发现她笑的时候还挺美的，就像一个青涩的女孩一样。
平原上的高速公路旅行是非常乏味的，两边的风景基本上就是一成不变的乡村和农田。我和箐一路上没太多交流，因为彼此之间没有什么共同语言。说实话我虽然不算木讷，但也不是喜欢闲聊的人，没有强行找话题的心情，所以一路上的气氛稍稍有些沉闷。汽车开了大约两小时之后，随着目的地的渐渐接近，平坦的公路也渐渐有了起伏。看着窗外渐渐变化的山地景观，箐开始“啊”、“哇”地小声赞叹，这才让我稍稍注意到了她。
“第一次来山区吗。”我装作不经意地问到。
“嗯，是啊。”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回答。
看来很少出门呢，我心想。虽然不是小孩子了，但对什么都好奇的性格还是很有点可爱。忽然我心里有了一个恶作剧的念头。
于是我抽出座椅下的安全带，套在了身上。
“系好安全带吧，就要进入山区了。”我说。
“这种大巴，没有要求必须系安全带吧。”她对我正在做的事情有些不解。
“当然，这里没有什么强制性的东西。而且这种安全带也不是为了防止碰撞才安置的。”我说，“但如果车体发生了翻滚，那么没固定好的人可就要凶多吉少了。”
“不……不会吧。”
箐听了我的话，显然很受惊吓，惶恐地说到。
“小心驶得万年船，这可是常年出门的人的经验之谈。”
“哪有这么危险的……”
虽然不敢相信，但箐还是学着我系上了安全带。
山路翻车可是重大事故，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发生。再说大巴司机都是有着非常丰富经验的优秀驾驶员，他们的技术是完全值得信赖的。所以我只是捉弄一下箐而已，但缺乏出行经验的她毫不犹豫就相信了。这让我为捉弄了一个单纯的姑娘而稍微有点愧疚。
不过事已至此，再去说“我刚才是胡说的”显然也不好，而且系上安全带也没什么坏处，所以我也没有再说什么，索性就这样好了。
山里的公路上上下下，经常有些相当陡的短坡，走上去感觉和坐过山车一样。每当经过这样的路段，箐的脸色就有些苍白，好像在担心汽车真的会翻一样。这让我越发觉得这个姑娘有趣。
“别那么紧张，”我说，“不过是坡路而已，放松一点。”
“啊，我只是有点……”
她结结巴巴地说着，看来是无论怎么都放松不下来。于是我就开始和她聊以前在另一家公司上班时出差路上的见闻，她渐渐被我的故事吸引了，情绪才稍稍缓和了一些。
又过来大概十几分钟，汽车忽然停了下来，我们甚至没有意识到发生的什么——因为太过专注聊天了，两个人甚至忽略了外边的景观。
我往前一看，是遇到了障碍路段。前边的盘山公路的弯曲路段上有一堆碎石，显然是从山坡上落下来的，不过目前还没来得及清理。留出的半边公路不算很窄，小型轿车通过倒是绰绰有余，但这种大巴车因为车身长度的原因，通过这种弯曲的路段需要一定的转弯半径，所以就不太好过。司机一定是在测算能否通过所以停了下了车。
能不能过去呢，我在心里也在盘算着。不过看情况是一定要过去的，因为这段路的宽度想要掉头也很难，能做的只有尽量尝试了。
果然和我想的一样，司机下车查看了一番回到车上后，汽车就继续向前开动了。
“能过去吗？”箐有些担心地问问。
“应该能吧。”我说
到底能不能我当然没把握。不过我觉得司机不会拿一车人的小命乱来，所以我相信他是可以的。
但箐显然不这么想。随着车头越来越接近路边，看着山下的悬崖，她的表情已经紧张到了极点。
“没事的。别看外边，马上就快……”
我只能随口说些没什么说服力的安慰的话。可是我话还没说完就有情况发生了——汽车的左前轮走出了路面，整个车体忽然往外一斜。
“啊——”
一声惊呼，箐用手捂住了脸。我下意识地一把揽过她的肩膀，把她的头搂在了我怀里。
“没事，只有一个轮子出去了，不会有事的……”
毕竟那边是七八米深的山谷，其实我也吓蒙了，但还是死撑着说着安慰别人的话。
“我害怕……”
不知道是不是出于本能，箐抱住了我的肩膀。
“没事。没事的……”
看着已经探出悬崖的车头，我故作镇定地一边抚摸着她的头发一边说。
好在结果有惊无险，汽车在半分钟之后成功通过的转弯，车轮也都回到了地面上。
“好了，没事啦。”我轻轻拍了拍箐的肩膀，她依然在我怀里不住地瑟瑟发抖。
“真，真的没事了？”
“那还有假。”
听我这么说，箐才抬起了头。意识到自己的手还搭在我的肩膀上，她急忙飞快地缩回了胳膊。
我这才发现，她的脸上挂着浅浅的泪痕，看来刚才真的吓坏了。
“好了，没事了。”我再次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以示安慰，并递给她一张纸巾。
“对不起，我……”想起一分钟前发生的事情，箐慌乱地说到。
“啊，没事。说真的我刚才也吓坏了，哈哈。”我轻描淡写地说着，其实也有点心跳加快——不仅是因为小小的历险，更因为刚才的情景，多少有一点暧昧。
“还是你说得对，系好安全带重要。”
箐的脸上泪痕未干，依然是梨花带雨的样子，一手捂着胸口一手仅仅攥着安全带说。
后来的一路上，气氛变得有点微妙。虽然我依然在说着以前的旅途见闻，但箐却始终脸色发红，并且再也不搭话了。我想是经历了之前的一幕，她难免觉得心里有血尴尬吧。
但我也只能假装无事地继续说话，不然就真的尴尬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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